最近很多人都被一个数据给整懵了，就是关于人民币在国际支付里的排名。

SWIFT，这个全球银行间的“联络群”，发布了报告，说人民币的支付占比是3.17%，排名世界第五。

但紧接着，咱们央行的大佬又说了，按照全口径统计，人民币已经是世界第三大支付货币。

一边说第五，一边说第三，这不跟两口子对账似的，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，到底谁在吹牛批？

其实，这事儿吧，本质上是个“统计口径”的罗生门，就像一个公司里，销售部报上来的业绩，和财务部核算出来的利润，往往不是一回事。

要理解这个，我们得先对SWIFT这个东西进行一下“祛魅”。

很多人一听SWIFT，就觉得它是个特别高大上的支付系统，能掌控全球资金流动。

这么想就掉坑里了。

SWIFT的本质，说白了，就是个全球银行间的“电报局”或者“微信群”。

它的全称是“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”，核心功能是提供一个标准化的、安全的报文系统，让银行A给银行B发消息说：“喂，张三要给李四转100万，你那边收一下。”它本身不经手钱，不进行清算，它只是个信使。

所以，SWIFT统计的，是所有从它这个“信使系统”路过的交易信息。

如果一笔交易没从它这儿走，它自然就统计不到。

这就好比一个大型商场，SWIFT就是那个唯一的、带摄像头的中央收银台。

所有通过这个收银台结账的交易，它都记录在案。

但商场里还有很多交易，它根本看不见。

第一种看不见的，就是“内部交易”。

欧元区二十几个国家，本质上像一个巨大的“联邦”，它们之间的交易，比如德国公司给法国公司付款，虽然是跨境，但更像是我们国内的“跨省转账”。

这些交易乌泱泱地都通过欧洲自己的支付系统TARGET2处理，但很多报文还是习惯性地走SWIFT，所以SWIFT能统计到，这极大地撑起了欧元22.77%的支付占比。

但我们国内的交易呢？

我们自己有庞大的现代化支付系统（CNAPS），一个省的公司给另一个省的公司付钱，需要跟比利时的SWIFT汇报一声吗？

完全不需要。

我们内部的经济体量何其巨大，但这部分人民币的流动，SWIFT是完全看不见的。

拿一个包含了“内部交易”的欧元数据，去跟一个几乎纯粹是“外部交易”的人民币数据比，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太公平的比赛。

第二种，也是最关键的，是我们自己修了条“高速公路”——CIPS，也就是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。

这玩意儿才是真正的狠角色。

如果说SWIFT是个“信使”，那CIPS既能当信使，也能当账房先生，它把“信息流”和“资金流”整合到了一起。

十年前我们开始搞这个，就是为了给人民币出海铺一条自己的路。

现在这条路上已经有1700多家银行在跑了。

去年CIPS处理的金额达到了惊人的175万亿人民币。

很多跨境人民币交易，尤其是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国家的，或者是不想让美国人知道的交易，完全可以直接走CIPS。

这就好比商场里，除了中央收银台，我们自己开了个“会员专享结算通道”，这部分交易额，SWIFT那个摄像头自然也拍不到。

第三种情况，是银行内部的“左右手互倒”。

比如一家大型跨国银行，它在北京和纽约都有分行。

一个中国客户想通过这家银行给一个美国客户打一笔人民币，这家银行根本不需要走SWIFT发报文，直接在自己的内部系统里记两笔账就完事了。

这边分行的人民币资产减少，那边分行的人民币负债增加，钱根本没“出”银行体系。

这种交易量也不小，SWIFT同样是睁眼瞎。

第四种，是越来越重要的“硬通货”交易。

我们跟俄罗斯的能源交易，跟中东一些国家的石油交易，现在越来越多地用人民币结算。

甚至连澳大利亚和巴西的铁矿石巨头，也开始接受用人民币买他们的矿。

这些大宗商品交易，金额巨大，但很多时候为了绕开某些监管和长臂管辖，双方会选择不走SWIFT通道。

这就好比村里两个大户做买卖，他们选择在自家后院里用谷子当货币交易，而不是去镇上的官方交易所登记。

这部分的交易，恰恰是人民币国际化含金量最高的部分，因为它动的是美元最核心的蛋糕——大宗商品计价权。

还有货币互换协议，也是一个巨大的“账外体系”。

我们跟三十多个国家签了总计超过4.5万亿人民币的货币互换。

这是什么概念？

比如我们跟欧洲央行签了3500亿，就相当于在欧洲那边开了一个巨大的人民币资金池。

一个欧洲商人想从中国进口商品，但手上只有欧元，他就可以去欧洲央行，用欧元换出人民币来支付。

这个过程在两国央行之间完成，根本不经过SWIFT。

这就像在商场之外，我们跟一堆邻居约定，互相可以拿对方的粮票去对方家里换东西吃，这部分交易额，商场的收银台当然也统计不到。

最后，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，但数量庞大的小额跨境支付。

做跨境电商的兄弟们最清楚，每天成千上万个包裹发往海外，单笔金额可能就几十几百美金，这些交易通常走的是第三方支付机构的通道，根本不会去动用SWIF这种“重型武器”。

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跨境电商国，这部分交易总额加起来，是个恐怖的数字，但SWIFT也基本忽略不计。

所以你看，SWIFT的第五名，是在它那个“中央收银台”视角下得出的结论，数据本身没问题，但视野太窄。

而央行的第三名，是把所有这些“看不见”的交易——内部流转、CIPS通道、银行内转、货币互换、小额电商等等，全都加起来的全口径数据。

这就像一个公司的财报，SWIFT只看了“主营业务收入”，而央行看的是包含了“投资收益”、“营业外收入”等所有项目在内的“总收入”。

说到底，这场关于第三还是第五的数字之争，其实没那么重要。

它真正揭示的是一个深刻的趋势：全球金融体系正在静悄悄地“二元化”。

一个是以SWIFT为代表的，在明面上的传统金融轨道；另一个是以CIPS、货币互换等为代表的，正在快速形成的“备用轨道”或者说“平行轨道”。

这个平行轨道的规模有多大？

SWIFT数据和全口径数据的那个“差额”，就是它最直观的体现。

这个差额越大，说明在传统轨道之外运行的经济活动越活跃。

这就像明朝的“官盐”和“私盐”，官方统计的永远是官盐的销量，但所有人都知道，真正决定市场的是那个庞大到无法统计的私盐网络。

我们现在纠结于官盐销量排名是第三还是第五，其实意义不大，真正值得关注的，是“私盐”网络建得怎么样了，够不够坚固，够不够高效。

所以，平常心看待这个数据就好。

排名是面子，里子是我们的支付系统、清算网络和货币信用到底硬不硬。

面子上的数字好看固然重要，但里子里的基础设施才是我们能在未来全球经济的牌桌上坐得稳、坐得久的硬通货。

毕竟，不管是用谁家的算盘，都算不出明天市场的风会往哪边吹。